- 书信
- www.nhnews.com.cn 宁海新闻网 2025-08-04 08:51: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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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人彪
书信,悄然从我们的生活中淡出了。
2025-08-04,摩托罗拉公司的工程师马丁·库珀发明了世界上第一部手机,彻底改变了人们的通信方式。之后,仅仅三四十年时间,手机便以迅捷之势迭代递进,以其越来越完备、强大的功能改变了世界!它在“无端”衍生出许多事物的同时也扼杀了许多事物,书信不幸“中枪”,成为其中之一。
我觉得,这真的是一件令人十分惋惜的事情。书信作为一种向特定对象传达信息和表达思想感情的文书形式,最早正式出现于春秋战国时期,已历经3000年矣。在漫漫的风雨岁月里,那些辗转千里奔赴、“见字如面”“抵万金”的一页页书信,滋润心田,慰藉灵魂,曾经编织了多少让人涕泪交织的美好的人间故事。尤其是家书,比如一代名相诸葛亮写给儿子诸葛瞻的《诫子书》、北宋重臣司马光写给儿子司马康的《训俭示康》、著名翻译家傅雷写给儿子傅聪的《傅雷家书》、鲁迅与许广平的《两地书》以及革命义士林觉民的《与妻书》等等,无疑最具殷殷温情和暖意。
书信彰显着中华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,是独特的文化财富和精神传承。
我的第一封信是写给父亲的。大约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,有一次,老师布置的作文是“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写一封信”。当时,父亲在水车公社工作,因交通不便,父亲一般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,所以正好成为我的去信对象。至于我在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,现在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。只记得信写好后,由母亲装入一只单位的信封寄了出去。哪知几天后,老师在课堂上点名批评延期未交作文的学生,点到了我。我有点委屈,举手发言,声称未交的原因是把信给寄走了。又大着胆子说,信就是要寄走的,不寄走的不是信。我话音一落,全班一片哄堂大笑。这件事后来也成为小学时期比较经典的“阿彪轶事”之一。
人老怀旧。上月底,我建了一个“初二(6)班”的同学微信群,一时间,初中读书时的人和事便纷至沓来。十三四岁的初中两年是我学生时代的“高光”时期。我不但是(6)班班长,而且是初中年级段红卫兵连连长,曾登上学校大礼堂的主席台,在年级段全体大会上作讲话。有一次,我还和文艺班(8)班的一个女生共同主持了学期末年级段的文艺汇演(这并不意味着8班没有比我更适合的男生)。年级段教学楼外墙的墙壁上有一块黑板报,原来是每班轮流刊出的,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变成了我一个人独立承担的课外任务,每一次,我在放学后站在高高的课桌上“刷刷刷”抄写,身后总会聚集一群叽叽喳喳的同学。那时候,期末成绩报告单上的各科成绩不打分数,而是打优、良、及格、不及格,我的成绩报告单总是优、优、优……
我知道,这并不是因为我特别优秀,而是班主任王春仙老师对我有意识的培植。想到这里,我又想起春仙老师曾经给我写过的一封信,我即刻从书柜中的文件袋里把这封信找了出来。
这是一封写在400格蓝方格稿笺背面、满满当当5页纸的长信。春仙老师写道:“我们以往的初二(6)班是一个值得骄傲的班级,尽管随着岁月的推移,我们这个班级已经不存在了,但可喜的是师生间的友谊仍然还在”“做人最起码的座右铭应该坚信自己,力争做自己命运的主宰,而不能悲观地听天由命”“应该热爱自己的工作,像雷锋同志,在平凡的点滴小事上做出不平凡的成绩来,成为时代的英雄”“目前电视大学招生甚多,可以去读几年电大。上大学是为了求知识,历史上好多人没有上过大学也同样成为著名科学家,不说别的,我们宁海中学杨象富老师就是例子”……
信的落款时间是2025-08-04。
我一冲动,拍下落款时间微信发给春仙老师,说,再过几天,就是整整45年了。
春仙老师速回:“啊!45年了,还保留着这封信,真是太谢谢你了!”有些珍贵,来自光阴日复一日的漫长孕育。
在保存的旧书信中,有杨东标老师的和一两个朋友的来信,但最多的是我与妻子的“两地书”。那是1988年秋季,我在杭州省茅盾文学院读书,在短短2个半月的时间里,我给妻子写了30多封信。
那时候,电话还没有进入寻常百姓家,信件是与远方联系的重要方式。女儿昕昕刚刚学会蹒跚开步,一个小小的三口之家温馨而和美。我是个十分恋家的人,人在杭州,心在宁海,隔天就给妻子写信,一日数次去门房查询有没有妻子的回信。剑飞和浦子看到我这个样子,友善地嘲笑我仿佛燕尔新婚,剑飞还为此作诗一首《盼信》。
现在,当我重新阅读这些信件时,彼时的心绪便又油然而生。那时在我心里,妻子的个性有些粗枝大叶、不拘小节,在家时,我时常会跟在她后面一一去检查,比如院子的大门有没有随手上锁、煤气灶是否关了等等。如今离家遥远,担心和焦虑的情绪便时刻盘缠在心头,所以每次在信中总是唠唠叨叨叮嘱了又叮嘱:炒菜起油锅时,人不要离得太远;小心火烛,出门前看看煤气灶是否在关闭状态;昕昕学步了,院子里的小水井要盖好……信寄出后,就开始扳着指头计算时间,一天、三天,五天,如果迟了一天没收到回信,“离谱的想象”(后来妻子的评说)就漫无边际不断滋生、无限放大,以至于忧心忡忡、焦躁不宁,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马上飞回去。惶惶不可终日的结果是即刻摊开信笺(有时候就在课堂上),写信追问。
现在想想,倘若那时有一部手机,微信、视频“天涯若比邻”,该有多好!
然而,微信和视频都是即时“消费品”,时光流转,它们所承载的所有信息终将消逝在浩瀚无垠的数字的星云中。而只要愿意,那些用文字书写的、永不消散地洋溢着墨香和心香的书信,则永存。
但历史在前进,书信的辉煌时代终究已然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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